葉風和向東芳開始聯系酒店機票。

我楞坐在椅子上。熒幕上放著老電影，景物人物變換著。我卻聽不清一句臺詞，也說不出一個字。從脖子到心臟哽得像塞滿沙子一樣。

葉風問：“要不要我陪你去？”

我看著他的胳膊，搖搖頭。

向東芳還沒開口，我搖搖頭。

葉風說：“先回家，再去機場。”

無論我以前多麽堅強，或者渾身帶刺，那只是以前——我相信自己扛得起整個世界。現在，我發現其實我扛不起一個蕭景年。

愛情竟然讓我變脆弱了。變得弱不禁風。

對，風一吹就飄走，像仙一樣。

我的心早就飛到他身邊去了。只要我默念他的名字，他就會突然出現在我眼前。他是不會不辭而別的，一定遇到什麽事情了。

可能他受傷了，正等待救援。可能他手機被偷了，在外地補辦沒那麽快。

一定是這樣，電視裏面都是這樣演的。

其實我記不得電視裏有沒有這樣演過。如果他沒有遇到不測，他應該會盡快聯系我。那麽多人信任他，百盛、朗園、同行們、我……

向東芳收了我的行李，和葉風把我送到機場。

葉風說：“你要記得給我打電話。從一開始，蕭景年……就讓我跟你說：有事找葉風。”

我哭了。狠狠地哭了。

這一次，蕭景年沒有開口，卻直接擊中了我的心臟。

從一開始，他是蕭景年，他也是葉風。葉風為我做的一切，都是他的意願！

向東芳從我包裏拿出紙巾，“哭一哭，哭完好受點。”她說：“現在不知道那邊的情況。不要想太多，你要振作。”

我擦幹眼淚換了登機牌。

我對自己說：有夢想有未來，有夢想有未來……我是他的夢想，我們還沒辦婚禮，還沒生猴子……他一定不會失聯……他不是故意的……

車窗外，黑暗裏飄著冷雨。我不覺得冷，只覺得堵！好堵！

來機場接我的是黎幼天的表妹，紅頭發一字眉的姑娘，名叫周洋洋。她從後視鏡裏偷偷地瞄我。除了確認我就是她在黎幼天實驗室見過的蔣茹姐以外，她沒敢跟我多說一句話。我的表情上應該寫著情緒不穩、不易接近吧！

我完全不知道東南西北，被周洋洋帶到酒店。

在酒店，我見到黎幼天。他讓我坐沙發上。

這是蕭景年住過的房間。

房間裏的物品有使用過的痕跡。只是，他的私人物品都帶走了。

黎幼天墨跡好一會兒才說出一句話。

“這不像是意外離開。”

我腦袋嗡嗡嗡裏直響。

黎幼天在另外一只沙發上坐著，不管我聽沒聽清這句，斷斷續續說了前後經過。

昨天蕭景年和華僑商會的幾位副會長談得很好，以百盛的部分股權和新項目的設計概念為基礎，幾乎達成了投資意向。中午幾位副會長做東請蕭景年吃午飯。蕭景年喝得比較多。他和黎幼天倆人打出租車回酒店。因為晚上沒有應酬，倆人各自在酒店休息。晚上蕭景年還發消息問要不要帶吃的給黎幼天。黎幼天說不用。顯然，晚上蕭景年酒醒了，而且出去吃了東西。

第二天早上，他們本來約好一同出去，蕭景年的電話卻打不通了。黎幼天只好把後面的約見延後。

黎幼天找來酒店服務員打開房門。房間裏的物品都在，包括房卡。蕭景年的物品卻已經全部帶走。

我給蕭景年的助理張華打電話讓他來處理後續的會談。

我扶著沙發扶手站起來。

黎幼天說：“蔣茹，你臉色不好。去掛個號查一下吧！這個時候你不能有事。”

我摸索到洗手間，鏡子裏的人面色蒼白。

黎幼天帶我去做附近醫院做了個檢查。

一小時後，醫生告訴我我懷孕了！

我要當媽媽了！蕭景年要當爸爸了！

我跌跌撞撞跑出醫生的辦公室。

“蔣茹，你怎麽樣？”我回過頭看見黎幼天拎著一袋食物站在樓梯口。

我說：“我懷孕了。”

他說：“恭喜！”

我說：“你的樣子好難看。”

我們一起出了醫院。

黎幼天一言不發攔了出租車。

回到酒店蕭景年住過的那間房，半響黎幼天才說：“如果不是我建議他來福建，也不會出這事。”

我說：“不是這樣。這是意外。我不怪你。他一定有苦衷，只是暫時沒法跟我們說。”

他沈默了一會兒，說：“孩子……怎麽樣？”

我說：“才一個多月……”

黎幼天呆呆地“哦”了一聲，開始剝橙子。

他說：“聽說懷孕的人喜歡吃酸的。”

不等我說話，他又說：“他一定會聯系你的。這麽大的喜事，他聽到了一定會很高興。我去派出所報了警，二十四小時後立案。”

黎幼天把橙子剝成一瓣一瓣的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一只保鮮碗裏。

我們需要互相鼓勵，等待他平安歸來的消息。

他開始剝第二個橙子。我拿起一片橙子放進嘴裏。黎幼天停止剝橙子的動作看我吃。

“你怎麽不吐？”他好像等著看我嘔吐。

我說：“不知道。可能有的人吐，有的人不吐吧。”

他說：“買本書看看就知道了。還有好多要學習的呢！”

我笑笑，我要學習當媽媽了。

多久後蕭景年開始學習當爸爸呢？

黎幼天回房間去了。

我趴在床沿，竟然沒有一點睡意。

蕭景年只是臨時有事，他處理好一定會回來的。沒那麽可怕……再給他一點時間，他需要一點時間而已。

以前他總是工作到半夜，睡四五個小時。

他淩晨兩點給我發過郵件，“同意不結婚。”

他曾經半夜還在跟采編對采訪稿。

他總有喝不完的酒席，請別人的，別人請的，跟喜歡的人的，跟討厭的人的。

他管著幾百人的飯碗，對幾百人負責，對他拿下的土地負責，對他造的建築負責，對相幹的不相幹的遇見的人負責。

……

睡一覺，明天他就回來了。

這一夜真的很漫長。我做了好長的夢。夢裏全是他。他的表情是睿智精明的，眼神還是犀利洞察的；他的笑是有溫度的，溫度時高時低。低的時候是生氣，高的時候是開心。

他像誰，又不像誰。他是他自己。我卻抓不到他的手了。就像風箏斷了線，從親密無間到杳無音訊。

我是要失去他了嗎？我才剛剛擁有他。他如果不要我了，我會打得他媽不認識他。他如果不要我了，怎麽會給我孩子呢？他說過要我做他的仙女。我願意的。不做他的妻子我也願意的，如果那樣能減輕他的壓力，我願意離婚的。那樣他就不會急著出來籌錢了。

我一定不會失去他的，因為夢都是反的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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